第6章 倾斜的伞

“我问你家在哪?”女孩好似觉得李肆没有听清自己的话,便又重复了一

李肆好像被这个问题搞懵了,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这?有什么事吗?”

“我看天气预报说这场雨会下一整晚,你要是不想被淋成落汤鸡的话最好告诉我你家在哪,说不定本小姐好心谁送你一程呢。”女孩一手掐着腰,脸带笑容的说。

李肆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女孩低头在手机敲敲打打了一阵,然后抬起头举起手机给李肆晃了晃,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了一对虎牙,“你小子,运气不错,我和你正好顺路,走吧。”

李肆也不扭捏,径直走下来,两人就这么撑着一把伞,在这条被月光洒满的小路上漫步。

“那个,谢谢你啊,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李肆,你呢?”

“李肆?那你是不是还有哥哥叫李三,李二,李大啊?”

听到女孩天马行空的话,李肆忍不住犯了个白眼,正准备解释,就听见女孩开口说:“好了,不逗你了,我叫姜怀玦”

“姜怀玦,姜怀玦。”不知为什么,李肆总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很熟悉,但又没有听到过。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是吗?这么有缘分,说不定我们上辈子是一对呢。”

华安市一家酒店内,钟晦明端着一杯威士忌酸站在落地窗前。

“老师,找你的电话。”

钟晦明饮下最后一口酒,转身从江墨临手中接过电话。

“老钟,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放心,对了,我给你发的材料你看了吗,感觉是不是他?”

“事关重大,我也不确定,还是等校长来决定吧,时间已经拖得够久了,抓紧带人回来吧。”

电话挂断,钟晦明又重新回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然后迅速炸开滑落下去,开口说道:“这场雨下的可真大啊。”

大街上,行人在大雨的驱赶下已经寥寥无几了,李肆和姜怀玦仍然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肩膀若即若离地蹭着,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李肆屏住呼吸,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异常的响亮,一下一下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膛。

雨势愈加汹汹,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在脚边激起无数水花。李肆握着伞的手微微调整了方向,伞面无声无息地、缓缓地向姜怀玦的那边倾斜,如同一条温柔而坚定的水流悄然改道。姜怀玦下意识地向李肆更靠近了一些,小心避开地上汇聚的水洼,目光却无意识间扫过了李肆另一侧的肩膀——路灯昏黄的光线穿透雨帘,清晰地照亮了他肩膀的轮廓,那部分衣服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了,洇开一片比夜色更深沉的暗色,如同被墨汁浸染一般。

那片湿痕灼灼地映入姜怀玦的眼帘,心口仿佛被一股莫名的热流击中,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但又把话咽在口中,只是把伞柄狠狠往李肆那边拉了一下,开口说道:“你怎么打的伞啊?都给我淋湿了,往这边点啊。”

伞外风雨如晦,伞下这方寸天地却奇异地暖热起来,仿佛有暖流正沿着紧挨的衣料丝丝缕缕传递。他们沉默地并肩走着,脚步声踏碎水洼中倒映的路灯,光影破碎又聚拢。沉默中,姜怀玦忽然察觉到李肆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和路旁一处稍深的水洼之间。她清晰地看见李肆毫不犹豫地踏进那水中,水花溅起,濡湿了他的裤脚。水洼里的灯影被他踏碎又聚拢,如同某种被搅乱又沉淀的心绪。

终于走到了李肆家楼下,两人停下脚步,李肆将伞交还到姜怀玦手中,低声说:“那个,我到了。”

“哦,拜拜。”姜怀玦漫不经心的点头附和,瞧着李肆欲言又止的样子,低头轻笑,问:“怎么了李肆同学,还有什么事情吗?”

平常大大咧咧的李肆此时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酝酿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这天这么黑了,你一个人回家有点不安全,要不咱俩加个微信,等你回家了给我发个信息,我也好放心。”

姜怀玦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说:“这么说确实有道理,这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家自己回家确实有点危险,不然你送我回家吧或者今晚我就在你家休息了,明天再回家。”

“啊”

李肆再一次被惊得说不出话。

看着李肆一脸呆样,姜怀玦终于忍不住弯腰笑了起来。李肆也明白自己再一次被眼前的女孩耍了。

最后姜怀玦掏出手机加上了李肆,李肆一溜烟窜进了楼道口,挥手告别,等姜怀玦转身离去,他朝人离开的方向喊道:“到家了别忘了给我发信息啊。”

姜怀玦也抬起一只手臂向后方挥去,示意自己听到了。

回到家,李肆眼巴巴地盯着手机,谁知道先来的却是林文的电话,李肆告诉他自己已经安全到家了就挂断了电话。十几分钟后,漆黑的房间里,李肆看着手机上亮光,傻笑个不停。

原来最沉甸甸的雨,并非从天上落下,而是无声地、悄然地,淋湿了某个固执的肩头,又洇入另一颗因心疼而微颤的心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湿润印记。那印记深藏在伞柄上交叠又分开的指尖上,在某人执意要为你挡去最后一点风雨的姿态里——它们悄然渗透进彼此生命的纹理,如同雨水渗入土地,默默滋养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生长。

次日,不等李肆睡醒,一阵急促的铃声就把李肆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李肆带着起床气一脸怒气地接通了电话,没好气的开口道:“谁啊?”

“阿肆,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李肆一时失了神,手机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正是李肆的父母。

“喂,阿肆,你还在吗?”见李肆久久没有回应,李肆父母又问。

“哦,爸妈,我在,有什么事情吗?”

“阿肆,我昨天接到你班主任林老师的电话,他说你被西交大学保送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肆也猜到了了父母打电话的来历,就将事情的经过从那场突然的考试再到咖啡馆里奇怪的对话都一一告诉了他们。

听完李肆的讲述,李肆父母一时也说不出话,沉默良久才开口说:“事情我们已经有了大致了解了,但毕竟有学校给的保证,我相信他们应该也不是骗子,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斟酌考虑一下。”

李肆父母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又开口说道:“阿肆,从小我们就因为工作的原因对你少了很多照顾,你小小年纪就……说起来真是惭愧,要不是接到你班主任的电话,我们竟然差点忘了你快要高考了,所以这次不管你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手机那边还在说着,听着父母低沉的话语,李肆却沉默了,父母的道歉像迟来的雨水,浇在他早已龟裂干涸的心田上。没有想象中的释然,也没有汹涌的委屈爆发。只有一种沉重的、迟来的、带着苦涩的酸楚,细细密密地漫上来。

见李肆没有什么回应,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阿肆,真的对不起。我们……”

李肆听到这句话时,“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恨意吗?似乎也淡了。但那份长久积累的疏离和自我保护的本能,并非一句道歉就能轻易消融。他只是觉得……很累。

直到手机那边传来了催促的声音,李肆父母才挂断电话。

李肆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嘟”,看向床头放的那杯已经喝完的牛奶。原谅的路很长,但至少,那扇紧闭了太久的心门,被这迟来的、笨拙的歉意,撬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窗外的太阳升起,男孩知道,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那喝完的牛奶,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开始——一个关于理解、关于接纳、关于漫长修复的开始。

李肆起床后去洗手间捧了一把冷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等这个电话很久了。”

“找个时间见一面吧,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吗呢。”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吧,老地方。”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了,钟晦明看着黑掉的手机,啧啧道:“现在的小朋友啊,真是没有礼貌。”

下午,李肆再一次来到了那家咖啡馆,他在门口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大门,他径直走向钟晦明,坐下后,他朝在吧台的江墨临开口说:“老样子,一杯生椰拿铁。”

不知为什么江墨临决定面前的少年像变了一个人,如果说的李肆就像窗外西沉的落日一样暮气沉沉那么这次的李肆就如同一轮初升的太阳一样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朝气。

这样才对嘛,这样才像一个少年